第一三二针 盲绣-《天衣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铜锣响起,就在众人等着凰浦自己灭牌之际,忽听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道:“成了……”竟从白布之下送出一绣,林小云接过后手抬不起来,李绣奴赶紧接过,递了上去。

    林叔夜将绣展开,沉声道:“尊空文!”

    全场哗的一声,陈老夫人整个人都站了起来!

    这几轮斗下来,许多人都忘了那个在一边默默盲绣着的高眉娘!可万不料她不声不响,竟是在那里憋着这样的大招!一招下来就截了茂源的胡!

    杨燕武在场外大叫:“不可能的!不可能的!验绣!验绣!”

    梁晋便叫了暂停,这一声暂停下来,所有绣师都必须停手。

    梁太元道:“高氏乃我粤绣宗师,验宗师之绣,有折辱之嫌!”

    杨燕武叫道:“之前不验,是因为大伙儿都是公开刺绣,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,但现在这个姓高的却是暗中操弄,谁知道她在桌布底下做什么!”

    秦德威挥手:“也有道理,验吧。”

    那幅“尊空文”便被传到了城墙上,先将绣反过来,原来这一批空白绣地的背面,每一幅都做了两个记号,第一个记号由梁太元标识,做完之后打乱顺序,交给秦德威手下登记,之后将记号掩住再交给徐博古,由徐博古做第二个记号,复交给秦德威的手下登记——如此任一幅空白绣地的记号都是独一无二,无法提前预测,连做记号的梁、徐二人都无法全知。要等秦德威的干儿子拿了登记本验明后道:“绣地无误。”

    秦德威道:“那就验验牌绣。”

    梁太元接过,先递给徐博古,徐博古伸手一摸,叹道:“好绣!好绣!高师傅是闭着眼睛绣的?怎能如此!啊!不对,不对!”

    杨燕武忙大喜问:“哪里不对!”

    徐博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脸喜色变成一脸猪肝恼:“这针线走得如此沉着冷静……摸这针线,真如同无人处听高山流水、深夜里观九天星河,若不是闭上了眼睛、心中全无挂碍,这境界如何绣得出来!”

    梁太元再次接过,看了后也是赞叹:“此牌绣无论针线还是构图,都是完美无缺!高师傅的盲绣能做到这个地步,叹为观止,叹为观止!”

    只有梁惠师幽幽望了过去,冷冷道:“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!”

    高眉娘垂下眼睑,不应亦不答。

    其实她当初教学时她并未留手,这手“盲绣”是她在深圳时练成的。那几年她身处极度艰难之中,夜里常常失眠,她是个绣痴,极度孤独状态下要去打发这漫漫长夜,自然而然便去刺绣,正如学诗的人会去磨句、学书的人会去练字一般。

    只是一来灯油于当时的她来说不便宜,二来灯下刺绣伤眼,长期如此乃是大忌,高眉娘又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不是要赶工,便摸黑绣了起来,久而久之,竟在无意中练成了“盲绣”,因是分别之后才练成,所以无论是梁惠师、黄娘还是陈子艳,都不曾获传。

    高眉娘对刺绣针线本来就有超乎寻常的触感,这盲绣练成之后,一旦全神贯注起来,刺绣的质量与速度都直追开眼之时,甚至因暗黑之中心境极静,其针线更别有一番难以言传的韵味,当然也跟双手绣一样,如果要全力施展太耗心神,因此平常并不使用。

    经过鉴准之后,这幅绣便无疑议,而这张牌便是有效的!

    “尊空文”上桌之后,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凰浦这里,聚焦在了高眉娘身上。

    暂停了的斗绣重新开始后,高眉娘再次闭上眼睛,双手伸入桌布之下,没人看得见她在里面是怎么运针的,却都,暗中看到了。

    莫庄主叫道:“快点!大家快点!不要再让他得手了!”

    黄谋冷笑:“现在知道着急了?然而还着什么急!大牌都已经绣出来了,还着个鸟急!”

    莫庄主一听,转忧为喜道:“也对,也对!”随即笑道:“就算接下来,那又如何!他已经连输了四轮,便是这一局让他翻盘,他仍然输定了!”

    众人一听,都觉有理,闲家这边便都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陈子艳冷冷道:“也是难为她了,为争这口气闭着眼睛绣,积了八炷香才绣出这张牌来,可惜也改变不了什么,只恨姓莫的自私自利临场乱局,否则的话,上一轮我们出了尊万万,她苦心积虑绣出的这张牌也是废牌了!”

    梁惠师忽然嗤的一笑:“谁知道她在布底下做什么呢,说不定还有别的牌没拿出来呢。”

    陈子艳愕然,就见梁惠师抬头朝黄谋看去,两人目光一接,同时冷笑,陈子艳暗觉不妙,只是以她的智谋水准,实在看不透这里面的玄虚。

    快香转眼就过,就在第九炷香即将燃尽之际,高眉娘忽然双臂一垂,只见她全身仿佛虚托,全身似都被汗水给润过一般,对着林小云李绣奴点了点头,脸色都苍白了。

    林叔夜透过孔洞看见,慌忙道:“快给姑姑递杯水!”

    高眉娘却摇头:“不必了!”将一幅绣递给了林小云。她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下台去,袁莞师等急忙迎了过来,高眉娘走没几步,便栽倒在了黄娘怀中。

    她下台之时梁惠师也忍不住看了过来,眼中又是嫉恨、又是关切,陈子艳瞧在眼中,冷哼道:“原来你对她的不伦之心还没死透!只可惜,这一次她便是拼了性命,也扭转不了乾坤了!便是为这场斗绣给累死了也是白死!”

    梁惠师冷着脸回过头来,冷笑着:“是么?”

    便在这时,林叔夜不等快香燃尽,打出了凰浦最后一张牌:“尊九万!”

    全场又皆哗然,不过这一声比先前小了许多。众人没想到这九炷香时间,高眉娘凭一人之力盲绣,竟能同时攒出这两张大牌来!

    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来:“也难为你们了!这一局算是给你们翻了盘,只可惜仍然影响不了大局。”

    东北西三方自然同时灭牌。

    林叔夜更不言语,丢了一张空白绣地作灭牌论,而后便急急下台去看高眉娘了,眼看高眉娘双目紧闭,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,赶紧带领凰浦众人回赶,好让高眉娘尽快得到休息。

    城墙之上,秦德威道:“难得,也是难得!凰浦这一战虽然输了,但这牌打得好,这绣也绣得好,有始有终,临败不馁,不错不错。”
    第(2/3)页